2015年02月06日 10:37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5年2月6日第702期 作者：卜祥记
把《资本论》作为一本哲学巨著，并不仅仅因为它内在地蕴含了丰富的哲学思想，更因为它本身就是马克思唯物史观创立与发展进程中的关键性环节，并且正是这后一个方面为前者提供了合法性的根据。因而，从马克思唯物史观思想史的角度，给予《资本论》作为历史哲学巨著的合法性以合理定位，是我们讨论《资本论》哲学思想的前提性工作。
如果说马克思哲学是与自然唯物主义有本质界限的实践唯物主义，而实践唯物主义是致力于破解人类历史之谜的唯物史观，那么《资本论》就是唯物史观的理论主干，即作为洞悉资本主义生产之谜与社会之谜的“资本哲学”的唯物史观，并因而表现为浓缩版的唯物史观。
具体论证唯物史观基本原理
从整体与部分的关系看，当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草创出唯物史观的基本理论体系时，摆在马克思面前亟待解决的重大课题，就是对这一基本理论体系所展开的人类历史宏大叙事中的当下环节，即现实的资本主义经济运行机制以及基于其上的社会运行机制给予透彻的分析。
这种分析的必要性在于：如果不能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运行机制做出科学的说明，那么《德意志意识形态》所提供的关于人类历史的宏大叙事就不仅是不完整的，而且是内容空虚的，因而只能是一种理论设想，而作为这一宏大叙事之本质旨归的共产主义诉求，也就是缺乏科学根据的空想了。
对于《德意志意识形态》时期的马克思而言，由于尚不具备揭示资本主义经济运行机制及其内在矛盾机制的能力，他对共产主义必然性的论证只能以人类历史的宏大叙事为依托。这种状况在《哲学的贫困》与《共产党宣言》中依然没有发生根本改观。因此，《共产党宣言》对共产主义历史必然性的论证所能依据的依然是间接性的理论工具，即作为宏大历史叙事之理论总结的唯物史观原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规律。
实际上在这一时期，上述原理本身也是需要展开论证的。在这里出现的就是马克思必然走向《资本论》研究的理论逻辑，这种旨在“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的研究，就是马克思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具体论证，因而本质地表现为唯物史观理论建构的重要环节。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资本论》本身就是一部唯物史观的理论巨著。当恩格斯把“唯物主义历史观”和“通过剩余价值揭开资本主义生产的秘密”这两个“伟大的发现”，作为社会主义从空想走向科学的根据时，恩格斯的判断是极其准确的。这一论断实际上包含着如下理论逻辑，即对资本主义生产秘密的揭示，使得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成为科学，进而使得马克思的社会主义成为科学的理论。在这个意义上，剩余价值理论已经不仅仅是与唯物史观并列的东西，它本身就是唯物史观的组成部分了。如果我们把作为唯物史观组成部分的《资本论》称为“资本哲学”，那么，基于《资本论》在马克思唯物史观理论建构中的重要地位，我们也就可以把马克思的“资本哲学”看作是唯物史观的理论主干。
浓缩版唯物史观
从一般与个别的关系看，作为唯物史观理论主干的“资本哲学”，同时是一个浓缩版的、具象化了的唯物史观，它不仅严格地遵循着本源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草创于《德意志意识形态》、发展于《哲学的贫困》和《共产党宣言》中的唯物史观原理，而且完整地蕴含了唯物史观的所有理论要素。
就前者而言，在1859年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在回顾自己走向《资本论》研究的思想历程时，马克思不仅第一次系统总结了这一刚刚发现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而且明确地把它作为“一经得到就用于指导我的研究工作（即《资本论》的研究工作——引者注）的总的结果”。
就后者而言，我们看到：
（1）正如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理论体系一样，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特殊劳动的分析，也是从“人类生活的一切社会形式所共有”的“一般劳动”，即作为“人和自然界之间的物质变换的一般条件”和“人类生活的永恒的自然条件”的劳动出发的。
（2）“分工”是人类劳动向商品生产活动进展的根本性因素。正是“自发分工”而不是斯密所谓的人类交易禀赋，使得起初作为偶然事件的商品交换成为必然性的现实，并逐步推动着使用价值的生产向交换价值的生产，即“产品生产”向“商品生产”的历史性跨越。
（3）由分工所促生的商品生产经历了不同历史性时期的发展，产生了货币。马克思指出：“分工使劳动产品转化为商品，因而使它转化为货币成为必然的事情。”
（4）“资本”就是商品生产在经历了这一系列极不相同的发展阶段后的历史性产物，它的产生标志着社会生产过程的一个新时代。正像马克思指出的那样：就“货币的各种特殊形式”而言，“不很发达的商品流通就足以促使所有这些形式的形成。资本则不然。有了商品流通和货币流通，决不是就具备了资本存在的历史条件”。就“资本”存在的直接经济表现而言，它意味着“全部产品或至少大部分产品采取商品的形式”；但这种情况的发生是有前提的，即“只有当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占有者在市场上找到出卖自己劳动力的自由工人的时候，资本才产生……因此，资本一出现，就标志着社会生产过程的一个新时代”。
（5）那么，生产生活资料的占有者与出卖自己劳动力的自由工人在市场上相遇这一事实，又是如何发生的呢？对此，马克思作了如下实质性提示：“自然界不是一方面造成货币占有者或商品占有者，而另一方面造成只是自己劳动力的占有者。这种关系既不是自然史上的关系，也不是一切历史时期所共有的社会关系。它本身显然是以往历史发展的结果，是许多次经济变革的产物，是一系列陈旧的社会生产形态灭亡的产物。”
（6）在生产生活资料的占有者与出卖自己劳动力的自由工人在市场上相遇，并结伴来到生产场所后，资本的蛹化过程就开始了。在这里发生的是作为同一个过程的劳动过程与价值增殖过程，而当作为这一过程之结果的商品在流通领域得以实现后，“戏法终于变成了。货币转化为资本了”；资本的秘密——同时也就是剩余价值的秘密——也就彻底暴露出来了。
（7）资本无限增值的生命驱动及其实现，内在地包含着自我否定的矛盾。历史地看，这一矛盾是在简单商品经济中就已经包含了的矛盾——“分工使他们成为独立的私人生产者，同时又使社会生产过程以及他们在这个过程中的关系不受他们自己支配”，或者“分工使劳动产品转化为商品，因而使它转化为货币成为必然的事情。同时，分工使这种转化能否成功成为偶然的事情”——在资本主义商品经济中的凸显；现实地看，正是这一矛盾最终必然导致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以及奠基于其上的整个政治制度的消亡。
作为《资本论》基本理论构成的如上理论环节，不正是唯物史观的基本理论要素吗？据此，我们认为，《资本论》绝不仅仅包含了丰富的哲学思想，它本身就是真正的哲学巨著，是浓缩版的唯物史观；并且，正是由于它，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才真正成为现实的科学。
（作者单位：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
